说走就走

　　任何欲念的萌生都有它偶然而又必然的机缘。

　　生活在愚溪流经的古城，自然地，我也隐约听说过她的源头在梳子铺乡，但一直没怎么在意。前不久，偶遇刚履新该乡党委书记的我的学生卿铁军，闲谈中，他对我说：“老师，你那么喜欢徒步，有空请你到梳子铺去看看愚溪源头吧。”他告诉我，在今年的并村工作中，梳子铺乡还特意设立了一个愚溪源村呢。 

　　柳子，愚溪，徒步，探源.....对一个户外爱好者的诱惑与吸引不言而喻，从柳子街出发徒步到梳子铺乡愚溪源头的计划很快闯进我的心里。

　　路线如何规划？我想到了我在区实验中学工作时的同事、梳子铺人魏福贵。他说，从古城零陵走到梳子铺，他只在学生时代走过一次，世事变迁，道路变更，他的记忆也变得模糊。热心的福贵兄立即找到那次步行的领路者——市农机学校副校长蒋崇军。少年回忆，乡情缠绵，崇军兄毫不犹豫地答应与我们同行。

　　5月21日，星期六，早上7点，蒋、魏、我及户外驴友愉快的生活等人准时到达柳子街口集结，开始了我们的徒步之旅、探寻之旅。

 柳宗元的愚溪

　　这个早晨，雨水已经停止，阳光尚未透露，天空的脸色很平静，很中性。

　　穿过还在寂静中的柳子街，因连日大雨而变得浑浊，但依然不失温婉的愚溪向柳子桥轻轻迎来。

　　时光一晃就是1200多年。公元805年的那个冬月，柳宗元乘船逆湘江而上，冒着凛冽的寒风，从京城长安贬谪到三千多里之外的南荒永州，借住城南龙兴寺。郁闷中的惊喜出现在四年后的一天，柳宗元偶然发现了对河西山的奇特，有了西山、钴鉧潭、西小丘、小石潭之游，写下“永州八记”前四篇。当年冬季，他高兴地迁居冉溪之畔，并将冉溪改名为愚溪。

　　溪水无辜，因何称愚?柳宗元平静地说“予家是溪”，“无以利世”，“予以愚触罪”。其实，一代宗师柳宗元的内心何等清楚：“邦无道则愚”是“智而为愚者也”，“终日不违如愚”是“睿而为愚者也”，——他们都不是真的愚笨。接着，柳宗元冷冷地说：如今我在政治清明时却做出与事理相悖的事情，所以再没有像我这么愚蠢的人了。因此，天下人谁也不能和我争这条溪水，我有给它命名“愚溪”的专利。

　　愤懑终归是烟云，大师常有好心情。你看这愚溪，“虽莫利于世，而善鉴万类”；你看这愚溪，“清莹秀澈，锵鸣金石，能使愚者喜笑眷慕，乐而不能去也”；你看这愚溪，涤荡你无数伤心事，轻抚你三千烦恼丝，正是你命中千年回眸才得一见的真女神啊!

　　逆溪水而上，已至小石潭。随着年岁的增长，我越发向往《小石潭记》的美妙意境：在一个阳光大好的下午，穿过葱绿散发薄雾的竹林，凝望小潭中清晰可见的鱼，仿佛漂浮在空中，蓝天白云相融，远方迂回不可见。压力巨大头痛剧烈的时候，你不妨来到这里，这样的场景比音乐更抚慰人，更让人感到清凉。

　　读到这里，各位一定理解了我为什么把这一段叫做“柳宗元的愚溪”：名不见经传的愚溪，因为有了一代文宗柳宗元的吟咏与描摹，不再是一条简单意义上的自然小溪，而是日渐演变成一条被历代永州百姓视若圣水的文化之溪，其汩汩而流的就如那泉涌而出的文思，在潇湘大地上静静地流淌……

　　不知不觉，我们一行到了愚溪与207国道交汇的小桥上。崇军兄解释说，这里至西塘观的古道随时间的流逝而不再清楚，我们只能乘车到石山脚继续探源愚溪。

一路跋涉来看你

　　走在被时光打磨成青色的石板路上，看远山如黛禾苗青翠，这是我出发之前一直的预想，然而，这个预想被现代交通的快进打消，我们只能选择走还算安静的乡村水泥道。

　　上午8时，我们从石山脚中学徒步前行，走进乡野清新的绿色里，一路欢声笑语，一路深沉回忆。崇军兄告诉我们，上世纪七十年代，他与梳子铺的几个同乡在零陵县红旗中学(现永州市三中)读高中，家庭的贫寒没能阻挡他们对外面世界的向往，为了节省车费，他们通常是周六早上从学校出发，带上两个5分钱一个的烧饼之类的干粮，以愚溪河为轴线一路跋涉回家，周日从家里带上一些辣菜又结伴步行近40公里到学校。

　　经过铺里自然村，汤家桥村过了，马投江村到了。愚溪河一如柳子街边的模样，娇小平和，自然舒缓，亲切从容，不事张扬。

　　据1992年编撰出版的《零陵县志》载：愚溪“发源于梳子铺大古源，流经沈家铺、排龙山、西塘观、高林桥、双济桥、钴鋂潭，于柳子街注入潇水，流程41公里。”

　　逆行溯源，上午9点半，我们进入梳子铺境内秀毓塘村。一路上，愚溪不时映入我们眼帘，从小桥下流过，向田野中淌去。与愚溪相伴的，是一座座相间出现的山塘水库。她们如一只只安静的眼睛，凝望着天空的变化，又如一位位持家的母亲，随时准备滋润焦躁的大地。

　　未作任何停歇，我们走过排龙山村，上午11点半抵达成家冲村，此时徒步里程刚好20公里。

　　简单中餐，稍事休整，下午1时，我们从梳子铺村开始向愚溪源头进发。魏福贵告诉我们，身边这笔直的水渠是农业机械化改造的结果，一直穿过芙蓉塘村，这水流正来自愚溪源头。

　　走完机耕道，接下来的是田埂路、山间小道，水流也渐次变小。下午2点多，我们登上了大古源水库的堤坝。此时，太阳露出了正脸，将温和的光线照射到大家微汗的脸上。

　　“水源头马上到了!那里就是愚溪的源头!”出生在喇叭山村的魏福贵，自嘲自己有“魏喇叭”之称，禁不住提高了“喇叭”的音量。同行的小姑娘小谷一激动，踏空一脚，踩进水田里。她的同学小何忍俊不住：“走了这么远，马上要一睹愚溪源的芳容了，无论如何也得调试好心情，赶快唱首《漂洋过海来看你》压压惊吧!”

　　大美愚溪源

　　沿着一条弯弯曲曲的水渠，我们走进水源头山茂密的树林里。忽然，眼前一亮，前面变得开阔，俯身一看，但见一口十余平方米的浅浅的水池，池中水草轻轻荡漾。在水池上端的岩石处有一道豁口，一股凛冽清澈的泉水汩汩地冒出。魏福贵带头拿出空矿泉水瓶，一边从池中取水，一边兴奋地说：“这就是大古源!这就是愚溪源头!这原生态的泉水富含微量元素!”

　　愚溪源是纯净的。泉水出自青翠深山，出自山间石洞。据魏福贵介绍，愚溪源除了这个水岩，其右上边不远处还有两个岩洞，因为洞里没有水流，当地人称为干岩。干岩外窄里宽，往里百余米，可见一个巨大的水柱向上喷射，形似莲花盛开，水声在幽静的岩洞里显得更加清晰，这就是愚溪源的源点。

　　愚溪源是神秘的。在离泉口前方不还处的山坡上，有一座不大的寺庙，一排三间，颇为简陋，名大古源寺。传说很久以前，有一帮人从零陵的进贤乡(今大庙头、何仙观)抬着一尊菩萨西行，在经过大古源的时候，这尊菩萨看到此处群山环抱，林木葱茏，泉水清澈，风景秀丽，便使了个法术，把自己变得沉重起来，使抬菩萨的人无法抬动，因而将菩萨就此安身。人们在这里修建寺庙，设立祭坛，将菩萨供奉起来。此后，这里方圆几十里年年风调雨顺，五谷丰登，百姓安居，人丁兴旺。

　　愚溪源是灵性的。梳子铺一带原本民风粗犷，恰如愚溪源水向北的执着顽强。在愚溪源水流经的地方，因了清亮泉水的滋养，淳朴豪放的村民慢慢变得细腻文明。一批又一批学子走向柳子曾经居住的地方，接受文化科学道德的熏陶，又走向更为开阔的远方，而且将自己的感悟回传给故土的后辈。自恢复高考以来，全乡上榜学子千余人，现在职处以上领导干部近30人。晶莹剔透的源头活水，不但浇灌了愚溪流域的稻麦果蔬，给郁郁寡欢的柳司马以无限慰籍和创作灵感，而且哺育了愚溪两岸奋发有为、自强不息的精神风气。

　　7个小时的跋涉，34公里的行程，让我们追寻到愚溪之源，让我们领略了愚溪流域的秀美风光，让我们心中的人文情怀不息地流淌……(唐高旭)